寄梦古斋第2章 笔痕
陈默第二天清晨就醒了。
天刚蒙蒙亮窗台上的昙花已经谢了蜷成一团枯白的棉絮像被揉皱的宣纸。
他坐在案前盯着那幅被揉成团的废稿看了很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砚台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昨晚没洗干净的墨渍黑得发乌像块化不开的心事。
手机在书堆里震动是书法协会的群消息张老发了条新动态附了张他年轻时临《祭侄文稿》的照片配文:书者抒也。
陈默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晌突然抓起桌上的卷轴塞进布包里就出了门。
老城区的晨雾还没散青石板路上洇着水汽踩上去咯吱作响。
陈默走得很急皮鞋后跟敲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叩击声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路过那家24小时便利店时他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买了袋热豆浆握在手里暖意顺着指缝一点点渗进骨头里。
拾遗斋的门是虚掩着的檀香从门缝里漫出来混着清晨的湿冷空气有种说不出的清冽。
陈默推开门时沈砚正在扫地竹制的扫帚划过青石板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来了。
沈砚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陈默把布包放在柜台上手指有些发紧:我......我想请您看看我的字。
他解开布绳把那幅临米芾《蜀素帖》的卷轴铺开。
宣纸上的字个个精瘦挺拔笔画的起承转合都严格遵循着法度连墨色的浓淡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这是他花了整整一周才完成的作品却被自己越看越觉得像印刷品。
沈砚放下扫帚凑过来看。
他没戴眼镜眼睛微微眯着视线从拟古二字开始一点点往后挪指尖偶尔会在某个字的笔画上轻轻点一下。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宣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正好落在淡墨秋山画远天的淡字上。
这里。
沈砚的指尖停在淡字的三点水上太匀了。
陈默的脸有点发烫。
这三点水他练了不下百遍老师说米芾的散水要像明珠走盘他刻意追求每个点的大小、角度都一模一样没想到在沈砚眼里反成了缺点。
还有这里。
沈砚又指向远字的走之底那捺画拖得极长收尾处却突然收得太急像根被绷断的弦力用反了。
力用反了?陈默不解米芾的字不就是要'刷字'的劲儿吗? 沈砚没直接回答反而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个青瓷笔洗里面插着几支毛笔。
他挑了支笔锋略秃的中楷笔笔杆是普通的竹制靠近笔锋的地方被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浅黄的竹肉。
你握握看。
陈默接过笔手指刚搭上去就愣了。
这支笔比他常用的狼毫要轻得多重心也偏下握在手里不用刻意使劲手腕自然而然就悬了起来。
他练了二十年书法用惯了那些笔杆沉、笔锋锐的好笔竟从没试过这样省力的笔。
你手里的茧沈砚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虎口处不是练出来的是攥出来的。
陈默下意识地把左手覆在右手的茧上。
那是块淡褐色的硬皮边缘泛着白是常年用力握笔磨出来的。
小时候老师总说笔握不紧写出来的字就站不稳他便天天攥着笔杆练腕力睡觉时手里都要攥个核桃没想到这竟成了束缚。
我给您演示一遍。
陈默拿起自己的笔蘸了些墨想写个淡字给沈砚看。
可不知怎么的握着那支熟悉的笔手腕却突然僵了往常流畅的笔画变得磕磕绊绊三点水写得歪歪扭扭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放下吧。
沈砚把那支旧笔递给他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半旧的毛边纸用这个写'寒食'二字。
陈默深吸一口气依言接过。
毛边纸的质地粗糙吸墨很快跟他常用的那种细腻的熟宣完全不同。
他蘸了些清水——实在没勇气用墨怕糟蹋了这突如其来的感觉——笔尖落在纸上时手腕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寒字的宝盖头他本想按米芾的写法写得左低右高可笔锋触纸的瞬间手腕轻轻一抖右边的点竟比左边低了半分像片被风吹斜的屋檐。
他心里一紧想补救却听见沈砚在旁边说:顺着它走。
陈默咬咬牙接着写食字。
长捺画到收尾时他没像往常那样猛地顿笔而是微微一提让笔尖自然地拖出个小小的弯钩像声轻轻的叹息。
写完后他盯着纸上的水痕突然觉得这两个字虽然算不上标准却比他最近三个月写的任何字都有气——那是种活的、流动的气带着他刚才的犹豫和释然。
看到了吗?沈砚指着纸上的水痕笔痕里藏着你的呼吸。
刚才写'寒'字时你屏住了气所以宝盖头有点僵;写'食'字时你松了口气捺画就活了。
字这东西本就该这样急了就重缓了就轻哪有那么多规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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