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5章 圆明园的火光
咸丰十年的十月北风卷着碎雪把圆明园的鎏金铜兽首吹得呜呜作响。
李德全揣着那枚暖玉扳指指尖的温度却焐不热掌心的冷汗。
他刚从长春园的偏殿出来怀里的蓝布包袱沉甸甸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那是只紫地珐琅彩瓶瓶身上的缠枝莲纹隔着布料仿佛还在泛着幽幽的光。
“李总管真要带这瓶走?”小太监栓柱的声音发颤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像闷雷滚过冻土。
三天前懿贵妃带着载淳阿哥逃往热河临走前把这只瓶塞进李德全怀里金护甲刮过他的手腕:“这是琳主子传下来的物件你得护着它等我回来。
” 李德全摸了摸包袱角瓶底的崩瓷处还缠着细棉线。
那是去年冬天小阿哥玩蹴鞠时撞翻了多宝阁瓶身摔在金砖地上磕掉了块指甲盖大的胎土。
当时懿贵妃气得摔了茶盏还是他跪着求情说“碎过的瓷才结实”才保住这只瓶没被扔进金水河。
“走!”李德全拽着栓柱往东门跑棉鞋踩在残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沿途的太监宫女们慌成一团有人抱着紫檀木匣有人背着锦缎包袱都在往宫外跑。
西洋楼的大水法在暮色里像座残碑十二兽首早已被英法联军拆得七零八落。
“爷前面过不去了!”栓柱突然停住脚指着不远处的火光。
谐奇趣方向腾起冲天的烈焰把半边天都烧红了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松木燃烧的焦糊味。
几个穿红毛军服的洋人正举着枪巡逻刺刀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李德全把包袱往怀里紧了紧拐进旁边的假山石洞。
洞壁潮湿渗着冰水他解开包袱角借着洞外的火光看那只瓶。
紫釉被浓烟熏得发乌口沿的金缮补痕倒还完好只是金粉蒙上了层黑灰像落了层煤烟的星星。
“还记得琳主子怎么教咱们擦瓶吗?”李德全掏出怀里的细棉帕蘸了点自己的口水轻轻擦拭金缮补痕。
冰凉的瓷面渐渐透出温润的光他想起二十年前还是小太监的自己站在琳贵妃身后看她用同样的法子保养这只瓶。
那时候琳贵妃已经是皇贵妃了总爱在储秀宫的窗下摆弄这只瓶。
她会摘下赤金耳坠用簪尖挑着金粉补在磨损处说“这瓶跟人一样得常伺候着才光鲜”。
有次他不小心碰掉了瓶旁的玉如意琳贵妃没罚他只是指着瓶身的缠枝莲:“你看这花儿缠缠绕绕的多像咱们宫里人的命。
” 炮声突然近了震得石洞顶上掉下来几块碎石。
李德全赶紧把瓶重新包好塞进石洞深处用几块松动的太湖石挡住。
栓柱在洞口望风突然压低声音喊:“爷洋人来了!” 三个法国士兵举着枪走过来皮靴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
为首的高个子用生硬的中文喊:“有宝贝?交出来!”他的刺刀挑起栓柱怀里的锦盒里面的玉簪子滚落在雪地里被靴底碾成了碎块。
李德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膝盖却像钉在地上似的。
他看着洋人把搜来的字画绸缎往马背上堆突然想起懿贵妃临走前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恨有怕还有点说不清的执拗跟当年琳贵妃望着这只瓶时一模一样。
“那边!”一个矮个子洋人指着假山石洞刺刀拨开了挡路的枯枝。
李德全猛地扑过去抱住洋人的腿:“大人!那边是空的!真有宝贝在西洋楼!” 刺刀狠狠砸在他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听见栓柱哭喊着“别打我家总管”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恍惚中他看见那只紫地瓶的影子在火光里晃像琳贵妃当年插在瓶里的海棠花明明灭灭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德全从雪地里爬起来。
栓柱躺在不远处额角的血染红了积雪手里还攥着半块被踩碎的玉簪。
他踉跄着爬回石洞摸出那只瓶——瓶身倒是没碎可瓶底的崩瓷处又磕掉了块胎土露出的白瓷沾着黑灰像块没长好的疮。
“瓶啊瓶委屈你了。
”李德全用棉帕擦着瓶底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个“德”字——那是他进宫前娘塞给他的护身符。
他把玉佩塞进瓶身和石头的缝隙里“让它陪你作伴等世道太平了我来接你。
” 天快亮时李德全最后看了眼石洞。
火光已经烧到了正大光明殿檐角的琉璃瓦在火里噼啪作响像在哭。
他对着石洞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冻土上发出闷响。
然后转身往东门跑棉袍下摆拖着血痕在雪地上画出道蜿蜒的红线。
他没跑多远就倒在了路上。
高烧烧得他意识模糊嘴里反复念叨着“紫地瓶”“懿贵妃”。
弥留之际他仿佛看见琳贵妃站在海棠树下手里举着那只瓶金缮补痕在月光下闪着暖光。
“小德子这瓶啊得跟着懂它的人。
”她说完就笑了笑声像檐角的铜铃。
李德全的眼睛慢慢闭上时那只紫地瓶还在假山石洞里。
瓶底的崩瓷处积着薄薄的雪口沿的金缮补痕蒙着黑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洞里很安静只有偶尔渗进来的灰烬落在瓶身上像给它盖了层轻薄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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