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75章 螺香
江南的五月梅雨裹着稻花的甜香漫过青石板路。
莫阿四扛着湿漉漉的锄头往家走裤脚沾着半尺长的草屑竹笠檐滴下的水在青布衫上洇出深青的痕。
他摸了摸肚皮喉咙里泛起酸意——今早带的炊饼早被田埂上的露水浸软了这会子闻着自家院角那丛野蔷薇的香倒比往日更饿得慌。
转过篱笆却见院门虚掩着。
莫阿四顿了顿脚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忘了关灶屋的门。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却听里面传来叮当一声像是铜勺碰着陶碗。
接着是柴枝在灶膛里爆开的脆响混着米香、姜香、还有新腌的雪里蕻香直往鼻尖里钻。
怪了。
莫阿四挠了挠后颈。
自上个月老母亲走了这屋里便只剩他一人。
从前做饭总要把米缸搬得哐当响劈柴时火星子乱溅哪回不是闹得四邻皆知?可今日这动静倒像是有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在忙活。
他扒着门框往里瞧灶屋的土灶上正坐着口黑陶大锅滚水翻涌间飘出白汽。
案几上堆着刚摘的空心菜叶尖还挂着水珠;灶台边的瓦罐里新腌的辣椒红得发亮。
最奇的是那口半人高的大水缸——他前日在村西河浜里捡的田螺就养在里头青壳沉在缸底纹丝不动。
莫不是哪个小贼...莫阿四刚要跨进去忽又停住。
那锅里的饭香太勾人了他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绕到屋后搬来块磨盘大的青石板轻轻搁在门槛上。
做完这些他猫着腰躲在院外的老槐树下心跳得像打谷的碓子。
日头偏西时莫阿四终于看见自家院门吱呀开了。
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挎着竹篮出来发间插着支木簪腕上的银镯碰得叮当响。
她走到井边麻利地绞了桶水又蹲在灶前添柴火舌舔着锅底映得她耳后泛起薄红。
莫阿四眯起眼——这女子他从未见过可那眉眼间倒像在哪见过似的亲切。
阿四哥? 女子突然开口惊得莫阿四差点从树后栽出去。
他抬头看时女子已站在槐树下手里提着半篮刚打上来的鲫鱼发梢还沾着井台边的水珠:你躲在那儿做什么?我烧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呢。
莫阿四张了张嘴却见女子转身往灶屋走裙角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
他这才注意到女子的鞋尖沾着泥裤脚却干干净净像是特意换了家常的粗布衣裳。
你...你是谁家的姑娘?他挠着后脑勺走进院子声音发颤。
女子回头笑眼尾弯成月牙:我是螺儿啊。
你不是前日在河浜里捡了我么? 莫阿四猛地想起那口大水缸。
前日他蹲在河边洗锄头忽见水面翻起个青壳捞起来一看竟是只比拳头还大的田螺壳上缠着几缕水草像是被顽皮孩子扯下来的。
他心善便把田螺养在院里的水缸中每日换两次清水。
你...你会说话?他瞪圆了眼。
螺儿抿嘴笑走到水缸边指尖轻轻一叩。
只听咔的一声青壳裂开条缝再睁眼时水缸里已没了田螺只有汪清水晃着天光。
莫阿四后退两步撞在院墙上。
他想起上个月初一他去土地庙烧香见供桌上摆着碗新摘的空心菜;清明那天他给母亲上坟回来时发现坟头的荒草全被锄得干干净净;还有前日下大雨他晾在院外的蓑衣竟妥妥帖帖收在廊下了。
原是你...他声音发哑。
螺儿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我本是运河里的河蚌精前世你救过我一命。
她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疤痕那年你撑着乌篷船过闸船桨卡在石缝里我被急流卷过去是你跳下水把我托上了岸。
后来你发了三日高热我还守在你床头喂了七日药。
莫阿四摸着手背上的疤那是他二十岁那年的事了。
那时他还没娶亲跟着老船工跑运输有回暴雨倾盆船在闸口打转他拼了命去够卡住的船桨却被暗流卷得差点没命。
等他醒过来床头摆着碗热粥守夜的老船工说是隔壁豆腐坊的王二救了他可王二明明那天在镇上卖豆腐... 原来是你。
他轻声说眼眶发热。
螺儿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来是枚羊脂玉镯:这是我修炼了三百年的精魄所化今日赠予你从此你我便是夫妻。
她将镯子套在他腕上玉色温润贴着皮肤暖融融的往后你耕田我织布日子虽清苦倒也安稳。
莫阿四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蹭得她发痒。
他忽然想起什么慌忙去灶屋看——大铁锅里果然炖着条两斤重的鲤鱼姜葱蒜香混着糖醋的甜直往人鼻子里钻。
案上的米饭堆成小山揭开锅盖时白汽裹着饭香腾起来把两人的影子都模糊了。
快洗手吃饭吧。
螺儿笑着推他发间的木簪在夕阳下闪着光。
自那以后莫阿四的日子像浸了蜜。
清晨他扛着锄头出门回头就能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手里提着竹篮里面装着新摘的青菜、刚腌的萝卜干有时还有把带露水的栀子花。
夜里他收工回来灶屋的灯总是亮着桌上摆着热乎的饭菜有时是腌笃鲜有时是油焖笋连他最爱的糖芋艿也能被他吃得碗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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