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50章 说书人的惊堂木
青阳县的梅雨季来得黏腻青石板缝里浸着水连屋檐下的铜铃都坠着水珠子。
福来茶馆的竹帘被穿堂风掀得忽闪陈三秋的醒木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盏里的涟漪撞碎了半盏碧螺春。
列位——他抹了把额角的汗靛青长衫的后背洇着深色月牙今日要说的这桩事就发生在咱们青阳县北门外二十里的柳家村。
茶客们的瓜子停在半空。
靠窗的胖掌柜正剥着菱角闻言手一抖菱角骨碌滚到陈三秋脚边。
这说书人自入梅以来就在福来茶馆扎了场子头场说《精忠岳飞》岳王爷的沥泉枪挑开雨幕似的;第二场说《隋唐演义》秦叔宝的镀金熟铜锏砸得房梁上的灰簌簌落。
可今儿个他说要讲的是比戏文里还狠三分的真事。
陈三秋的手指摩挲着案头的乌木惊堂木。
那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巴掌大的方块乌沉沉的像块凝固的夜正面雕着个惊字笔锋里浸着血气——听老辈说当年他太爷爷在刑部当差这木头是从冤死的大牢里捡的沾过四十三个含冤而死的魂。
柳家村有个后生叫周铁牛他压低了嗓子生得虎背熊腰跟村东头的老槐树似的瓷实。
那年大旱河塘见底周铁牛去张员外的庄子上借粮——张员外是谁?青阳县的首富家里良田千顷连县太爷见了都得叫'世伯'。
茶棚里起了嗡嗡声。
张员外的名字在青阳县不算新鲜半年前刚捐了座土地庙县太爷亲自题的匾红绸子还挂在门楣上呢。
张员外说'借粮?可以。
拿你妹妹抵。
'周铁牛急了抄起顶门棍要砸偏巧他娘扑过来拦——陈三秋的手猛地一抖惊堂木磕在桌沿咔地裂了道细纹。
茶客们哄地笑起来以为他是故意卖关子。
只有前排戴瓜皮帽的老学究皱了皱眉他记得二十年前柳家村确实死了个姓周的妇人说是急病可当时他去收尸那妇人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像是临死前在土里抓过什么。
那棍子到底没砸下去。
陈三秋的声音沉了周铁牛跪在地上求张员外发发慈悲。
张员外摸出块帕子擤鼻子说'慈悲?我这庄子里的佃户哪个不是租子欠了就跪?'他弯腰捡起棍子照着周铁牛的腿就是一下—— 惊堂木的裂纹又延了两寸。
茶棚里的笑声突然卡住了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有人看见陈三秋的眼眶红了额角的汗珠子大得能砸进茶盏。
周铁牛瘸了腿可他妹妹才十六岁啊。
那天夜里她抱着铺盖卷儿跪在张府门前额头撞在青石板上血把白裙子都染红了。
张员外的老婆嫌晦气让丫鬟拿扫帚扫扫着扫着——陈三秋突然拔高了声调扫出个银锁来!那银锁是周铁牛娘的陪嫁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早被张员外的小妾抢了去。
茶棚里静得能听见雨丝打在瓦上的响。
戴瓜皮帽的老学究猛地站起来打翻了茶盏:当年收尸时那妇人怀里确实揣着个银锁!我想起来了锁扣上还沾着泥—— 列位且看!陈三秋抄起惊堂木就要拍可手刚碰到木头那裂纹唰地窜遍整块乌木。
咔嚓一声惊堂木碎成八瓣碎木屑溅在他青衫上像落了层黑雪。
茶客们惊呼着后退。
不知谁的灯笼被碰翻了火苗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陈三秋盯着满地碎木忽然觉得后颈发凉——那碎木屑里浮着团青灰色的雾气正慢慢凝成人形。
还我命来! 声音像刀刮过瓦罐刺得人耳膜生疼。
雾气里伸出只半透明的手指尖还沾着暗红的血。
渐渐地一个穿着靛青粗布衫的妇人显了形她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窝空着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我是周铁牛的娘。
她的声音带着回音那年大旱我家铁牛去张府借粮张员外要拿我闺女抵。
铁牛说'要命有一条要人没门儿'张员外就指使护院把我推进了井里。
我挣扎着爬出来爬到张府门前求他们救救我闺女...... 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有个碗口大的疤:他们把我捆在马厩里用烙铁烫我的胸脯说我'贱骨头'。
我疼得昏过去再醒过来时闺女已经没了...... 茶棚里的灯笼全灭了。
黑暗中有人听见张员外的田庄方向传来狗叫有人在发抖有人攥紧了拳头。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妇人的魂体突然变得清晰能看见她脖子上深深的勒痕我找了二十年求过土地公拜过城隍爷可张员外每年清明都去庙里烧高香菩萨都护着他......直到今日遇见陈先生...... 她的目光转向陈三秋眼里有团火:您的醒木沾着忠臣的血带着义士的魂今日终是撞破了这桩冤! 陈三秋跪在地上捡起块碎木。
那木头还有余温像他太爷爷当年揣在怀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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