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164章 盲琴师
云栖镇的老槐树下总坐着个穿青布衫的老人。
他抱着张焦尾琴琴身包浆发亮纹路像极了山涧里的溪流。
路人经过时常见他微垂的眼睫轻颤指节在弦上轻轻一拂便有清泠泠的调子漫出来——那声音不似人间所有倒像是春风揉碎了桃花又混着山雀的啁啾直往人心里钻。
老人姓沈单名一个清字。
镇里人都叫他沈先生却少有人知道他三岁便瞎了眼。
沈先生的师父是终南山隐世的琴仙。
当年师父见他被遗弃在山神庙前哭声像鹤鸣般清越便抱回山抚养。
小清啊师父抚着他的手背说眼是浮光心才是明镜。
等你用琴音摸透这天地比看得见更真切。
十二岁那年师父带他上山练琴。
暴雨突至时师徒躲在岩洞里。
师父将琴塞给他:弹首《听雨》。
沈清指尖触弦只觉雨珠砸在竹叶上是簌簌打在岩石上是叮咚顺着山涧流成河是潺湲。
他越弹越快弦音里竟裹着雷声滚过惊得林子里的雀儿扑棱棱全飞进岩洞挤在他头顶盘旋。
好!师父拍着他后背笑你这不是弹琴是用耳朵看雨用琴弦接天地的声儿呢。
后来沈清成了云栖镇的活晴雨表。
梅雨季里妇人哄睡哭啼的孩童总说:莫怕莫怕沈先生的琴音该来了。
果然夜静时院外传来清越的调子像母亲哼的摇篮曲孩童的眼泪刚挂到睫毛就缩了回去。
有回西头张婶的儿子出疹子高烧不退她抱着孩子跪在沈家门前:求先生弹首《清露》我家娃就爱听您琴里的露水声。
沈清坐在廊下手指抚过琴弦。
起初是叮咚的碎响像晨露落荷叶;接着渐成细流潺潺漫过青石板;最后汇作清泉叮咚撞在石潭里。
张婶怀里的娃竟真的止住了哭小拳头攥着她的衣襟眼皮慢慢合上。
等沈清弹完娃的额头竟凉了下来——高烧退了。
最奇的是那年大旱。
稻田裂得能塞进拳头老人们跪在龙王庙前烧纸年轻人扛着锄头往山上跑说要挖断龙脉引雨水。
沈清却抱琴上了鹰嘴崖。
他在崖顶盘坐琴搁在膝头指尖轻轻一勾弦音像只鸟儿直往云里钻。
不多时山那边传来咔嚓一声响乌云从山尖漫过来;又过片刻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得满山的野菊东倒西歪。
村民们举着蓑衣往家跑却见沈清仍坐在崖顶琴音裹着雨丝飘下来像张透明的网护着地里的秧苗一滴雨都没淋着。
沈先生真是活神仙!有人跪在地上磕头。
沈清却摇头:我不是神仙是琴替我听了天地的声音。
你们听——他指向雨幕雨打在松针上是'沙沙'落进稻田是'噗噗'打在瓦当上是'叮叮'。
这些声音凑在一起就是天在说话呢。
镇里也有不信的。
那年秋天来了个穿锦袍的外乡琴师背着把镶嵌螺钿的古琴站在沈家门前喊:听说你这瞎子琴师会通天地?我倒要试试。
他拂袖弹了首《平沙落雁》弦音华丽流转像秋雁掠过锦缎。
沈清闭着眼笑:先生的琴音里有金漆味儿像涂了三层漆的木匣子倒没了雁的魂儿。
他抬手弹了首《秋鸿》指尖触弦的刹那院外的老槐树上突然飞来百只雁排成人字掠过屋顶。
外乡琴师的琴当啷掉在地上——他分明看见沈清的指尖沾着草屑发梢还挂着露水哪里像个瞎子? 你......你怎么知道雁群要来?外乡琴师涨红了脸。
沈清摸出腰间的竹哨:我每日寅时坐门槛上听风从东南来就知道雁群要过境了。
它们的翅膀扑棱声比晨钟还响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睛看不见可耳朵能摸鼻子能闻手能触。
天地在我这儿比在你们眼里还清楚。
外乡琴师哑了捡起琴灰溜溜走了。
沈清活到九十三岁。
临终前他把焦尾琴传给最疼爱的小孙子:这琴跟了我六十年弦断了换过七次可琴心里的声音从来没变过。
他摸了摸孙子的手背记住弹琴不是用手是用心。
等你用琴音摸透了天地就是真正的琴师。
沈清走的那晚云栖镇的月亮特别圆。
镇民们听见空中飘来若有若无的琴音像松风过涧似山泉漱石又像极了春夜的雨声。
有人说那是沈先生的琴音正替他摸着天地的模样呢。
如今云栖镇的老人们还爱说:真正的琴师不用眼睛看世界——他的心就是双眼弦就是路弹出的每一个音都是踩在天地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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