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栖锦世第159章 深渊边缘
烛火已燃至尾声光线愈发昏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空气里药味未散还多了一丝紧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蓝芯兰突然睁开双眼瞳孔在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尚未褪尽的绝望仿佛灵魂还被困在那片血腥的修罗场中。
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的贴在身上。
梦里的一切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冲天而起的火光父母凄厉绝望的嘶喊“芯兰!跑!别回头!”山庄护卫和仆役们接连倒下的身影喷溅在脸上的温热血液……她拼命的跑不敢回头身后是不断响起的惨叫和狞笑脚下是粘稠的血污……筋疲力竭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 意识渐渐回笼梦魇的碎片退潮感官重新连接现实。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被包裹在一片温热而坚定的力量中。
视线艰难的转动焦距终于落在了床边那个身影上。
他就那样伏在床沿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着玄色的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沉一只手紧紧的包裹着她的。
他的侧脸贴在床沿离她的手很近很近素来带着深沉算计或慵懒笑意的俊朗脸庞此刻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疲惫。
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下颌的胡茬也更明显了昭示着他彻夜未眠的守护。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脆弱瞬间击中了蓝芯兰的心房。
在她最无助、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守在这里的竟然是他……这个她注定要背叛、要颠覆其家族根基的人。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那只被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指尖抬起带着一丝颤抖朝着狄尚近在咫尺的脸颊缓缓伸去。
想要触碰那疲惫的眉眼想要感受那真实存在的温度想要确认这不是另一个残酷的梦境……她的目光里交织着劫后余生的依赖、无法言说的痛楚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贪恋的柔软。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手就那么顿住了僵硬的停在半空。
眼中的那点柔软瞬间被冰冷的、坚硬的现实击得粉碎。
她是天玑山庄的孤女蓝芯兰她的父母、亲人、家园尽数毁于北境王室的屠刀之下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颠覆这个腐朽、血腥的皇室血债血偿她要整个北境王庭都为天玑山庄陪葬。
而他是北境的五皇子未来的储君。
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不共戴天的立场。
她步步为营甚至不惜利用他的情意接近皇室她的双手早已染上鲜血她的前路注定是毁灭与复仇的深渊。
没有未来。
她的未来只有复仇或者死亡。
而狄尚当她最终亮出复仇的獠牙当她将利刃指向他的父王他还会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吗?他只会恨她入骨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就在她心绪翻腾、指尖僵硬的这片刻失神间伏在床沿的狄尚似乎感受到了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和指尖的微颤。
他没有完全醒来更像是一种沉睡中的本能。
他的脸颊竟微微动了动然后极其自然的、带着一种寻求温暖慰藉般的依恋主动的轻轻贴上了蓝芯兰那只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
微凉的指尖骤然触碰到他温热而带着些微胡茬粗糙感的肌肤。
那真实的、带着生命力的温热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蓝芯兰的全身。
她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下意识的就要将手抽回。
然而就在她手指刚刚开始用力的瞬间狄尚那只一直紧紧包裹着她另一只手的大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霸道的力量死死的攥住了她想要逃离的手腕同时他的脸颊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用力的贴近了她的掌心甚至极其轻微的在她微凉的掌心里蹭了一下仿佛一只寻求主人安抚的大型猛兽。
蓝芯兰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僵硬的被禁锢在原地手腕被他滚烫的手掌握着掌心被迫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和轮廓。
她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
似乎因为这轻微的挣扎和更紧密的触碰狄尚终于从浅眠中彻底惊醒。
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的、带着刚睡醒时些许迷茫和血丝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直直的撞进了蓝芯兰惊惶失措、复杂难辨的眼底。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光线骤然暗了一瞬随即又顽强的亮起将他们笼罩在小小的一方光晕里。
没有言语。
狄尚的眼神从初醒的迷茫迅速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残留的泪痕和冷汗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惧和此刻翻涌的抗拒、痛苦、挣扎还有那被强行压抑在最深处的脆弱。
蓝芯兰则在他清醒的、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担忧看到了那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怜惜和她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炽热情愫。
她的心在疯狂跳动血液在耳边轰鸣复仇的冰冷誓言和掌心传来的、他脸颊的温热在她体内激烈地厮杀。
无声只有彼此急促的心跳和交缠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脸颊固执的贴着她的掌心。
她被迫承受着他的目光和温度身体僵硬眼神复杂如风暴中的深海。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立场、所有的未来……在这一刻在这无声的对视和肌肤相贴的温热中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个在雨夜中接住她的人这个在病榻前守着她、用唇为她渡药的人这个在此刻用最原始的方式固执的挽留她、向她索求一点慰藉和确认的人。
烛火摇曳光影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是深渊边缘的相互拉扯是宿命洪流中片刻的喘息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沉沦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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