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大罗盘第334章 玉泉暗涌

暮春的北平连杨花都带着三分皇城的矜持。

西直门外玉泉山脚下这几日却凭空生出些不太矜持的动静。

那关于“龙女献宝”的传言如同藤蔓般在街坊间悄然疯长勾勒出龙女献珠、天子敕封、护佑龙脉的祥瑞图景引得香客云集山脚下竟成了喧嚣市集。

这消息递到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兼漕运监察事周廷玉的公廨时他正整理着即将移交的卷宗。

闻报他目光在手中一份关于通州漕粮验核的文书上停留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紫檀木案面。

这“祥瑞”来得太巧巧在它正卡在迁都未久、人心初定却又暗流涌动之时；其指向又太毒毒在它句句关乎“地宫龙脉”直指新都根基。

他几乎立时便想到了济南那座由唐赛儿主持的“青阳济世堂”。

济世堂数年来以医术仁心扎根山东无形中削弱了那些借鬼神敛财、聚众生事的土壤。

这“玉泉龙女”一出神异惑人更披着“皇家敕封”的光环分明是要与济世堂争夺底层民心其背后摇曳的隐约是早已伏诛的无为教主苏玉婵的魅影以及失势赵王余孽那不甘沉寂的躁动。

此事若处理不当任其坐大一旦被煽动起来波及漕运咽喉正是他即将履新的山东右参议职责首当其冲之处。

他未动声色只在下值回府后于书房密室中以特定密语修书一封将“玉泉龙女”传闻之起、传播之速、可能之祸及其背后可能隐藏的赵王府与白莲教残孽的影子一一写明。

信成交予最沉稳的护卫磐岳令其遣心腹火速送往济南青阳济世堂面交唐赛儿亲启嘱其暗中查访暂勿打草惊蛇。

就在这“玉泉龙女”的传闻于市井间愈传愈玄之际朝堂之上另一股关于迁都的“风”也在悄然流动。

三月二十七日由礼部侍郎仪智主持编撰、耗费数月心血的《銮驾北迁仪注》与《京师朝会仪则》正式颁行天下。

两部典册装帧考究条款繁密将皇帝出行、百官朝贺、祭祀天地宗庙等一切礼仪规定得细如毫发森严整肃不容丝毫僭越字里行间透露出帝国礼法的绝对权威与天家至高无上的威严。

然而恰是这森严仪轨的颁布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些关乎迁都决策内幕的“故事”开始在官员们的私语、同年故旧的茶叙间悄然流传。

其中一个流传颇广的版本便围绕着已故“黑衣宰相”姚广孝与文渊阁大学士杨荣以及户部尚书夏元吉展开。

传言里在迁都规划之初气魄宏大的姚广孝与执掌天下钱粮、深知民生艰难的夏元吉曾就新都规模与耗费有过一番激烈争执。

姚广孝秉持其恢弘视野力主尽复元大都旧观宫室衙署务求壮丽豪阔以彰显新朝鼎盛气象压服四夷。

而夏元吉则立足于国库虚实与民力疲敝坚持量入为出规模适度认为过度役使民力、耗费国帑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动摇国本。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使得迁都大计一度陷入僵局。

故事的转折在于深受帝心、以务实干练着称的杨荣。

他并未简单地在“宏大”与“节俭”间选边站而是向夏元吉提出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核心理念——而这理念并非他凭空创造其精辟的阐述恰恰源自两年前新科状元周廷玉那篇震动朝野的殿试策论。

杨荣当时对夏元吉道：“质夫（夏元吉字）兄所虑极是民力不可穷竭。

然则陛下迁都之意非为享乐实为‘天子守国门’也！此乃周韫之（周廷玉字）殿试雄文之要义。

帝都北移直面塞外天子镇之则北虏不敢南下而牧马九边将士士气倍增。

此乃一劳永逸铸就北疆永固之基业。

营建新都一切当以此战略为核心——保障军防、畅通漕运、高效政务此三者乃‘守国门’之筋骨。

宫室之丽、苑囿之广不过皮毛可量力而行。

” 他借用了周廷玉“天子守国门”这一旗帜鲜明的理念并将其具体化为可操作的施政原则终使夏元吉信服为确保北疆长治久安的战略利益可在预算上做出必要让步。

迁都之议遂得以冲破僵局稳步推进。

这则逸闻的真伪细节早已湮没于宫闱秘辛与时间烟尘之中难以细究。

但它却生动而深刻地映射出迁都这一旷世工程背后不同利益集团、不同执政理念、不同代际官员思想的传承与融合。

周廷玉以新科进士之身在殿试中掷地有声地提出“天子守国门”的战略构想；而杨荣作为久历宦海的重臣则以其政治智慧与影响力将这一理念转化为实际政策推行的关键杠杆弥合了高层分歧。

这正暗合了《仪注》开篇所强调的“礼以和为贵”的精髓——这里的“和”并非一团和气而是在森严法度与等级秩序之下各种势力、各种思想经过无数次博弈、权衡、乃至吸收新鲜血液之后所达成的一种动态平衡与朝堂共识的凝聚。

迁都不仅是地理坐标的移动宫殿衙署的兴建更是整个帝国政治权力格局的重新洗牌是皇权、勋贵、文官、边镇、南北地域乃至新旧理念在“礼”的框架下寻求“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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