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79章 断玉
天亮了掌柜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咳嗽了一声。
陈渡知道最后的期限到了。
他打开门掌柜的胖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客官您看这房钱……” 陈渡从怀里掏出最后几个铜钱放在掌柜摊开的手掌上:“就这些了。
” 掌柜掂了掂脸上的笑淡了:“这可不够啊还差着大半呢。
” “我会去挣。
”陈渡说“我弟弟病着再容我们一天。
” 掌柜的眯起眼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能挣出房钱的。
这样吧”他压低声音“镇东头王员外家正招短工修葺祖坟管两顿饭一天五个铜钱。
我给你作保你去试试?” 陈渡知道这活计不吉利但眼下没有选择。
他点点头:“多谢掌柜。
” “先别谢”掌柜的伸出手“把你身上那铁尺押我这儿。
不是我信不过你是规矩。
” 陈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孙老柴给的铁尺交了出去。
铁尺离手的那一刻他心里空了一下。
王员外家的祖坟在镇外三里处的山脚下。
监工的是个三角眼管家扔给陈渡一把锈迹斑斑的镐头指了指一片荒草丛生的坟地:“把草清了塌陷的地方填上。
干不完没饭吃。
” 一起干活的有七八个人都是附近穷得揭不开锅的农户。
他们沉默地挥舞着工具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流下。
陈渡学着他们的样子一镐一镐地刨着坚硬的土地。
草根盘根错节震得他虎口发麻。
中午管家拎来一桶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和几个掺着麸皮的窝头。
干活的人围上去默默领了自己的那份蹲在坟堆旁吃起来。
陈渡分到一个窝头一碗稀粥。
窝头粗粝得像沙子他就着稀粥一点点咽下去。
下午的日头更毒。
陈渡手上磨出了新的水泡水泡破了血和汗混在一起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那些沉默劳作的背影忽然想起运河边的父亲想起那些被父亲亲手送入土的无名尸首。
死亡和劳作原来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两件事。
黄昏收工时三角眼管家挨个发放工钱。
轮到陈渡只给了三个铜钱。
“说好五个。
”陈渡看着掌心那三枚磨损严重的铜钱。
管家嗤笑一声:“你干活慢偷奸耍滑给你三个就不错了。
爱要不要。
” 旁边几个农户默默看着眼神麻木没有人出声。
陈渡攥紧那三枚铜钱转身离开。
他知道争辩没有用。
回到客栈他把三个铜钱放在柜上。
掌柜的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钥匙推给他:“明天再不凑齐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 房间里小栓的精神好了些正趴在窗边看街景。
“哥外面有卖糖人的。
”他小声说眼里带着渴望。
陈渡心里一酸。
他摸摸怀里除了那个木匣只剩下一件东西——母亲留下的那枚小小的、成色不算好的玉坠子用红绳系着贴肉藏了这么多年。
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也是他关于家最后的念想。
夜里小栓睡着后陈渡拿出那枚玉坠在月光下看了很久。
玉质温润带着他微弱的体温。
他想起母亲把它挂在自己脖子上时说的话:“渡儿这是娘的本命玉能保平安。
” 他把玉坠紧紧攥在手心直到棱角硌得生疼。
第二天一早他把小栓托付给客栈隔壁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妇人答应回来给她两个铜钱。
然后他揣着玉坠走进了镇上新开的那家当铺。
当铺伙计是个年轻的学徒拿着玉坠对着光看了半天又递给柜台后面一个戴眼镜的老朝奉。
老朝奉慢悠悠地看了看伸出两根手指:“二钱银子。
” 陈渡知道这玉坠不止这个价但他急需用钱。
“三钱。
”他试着还价。
老朝奉摇摇头把玉坠推回来:“就二钱。
不当就算了。
” 陈渡看着那枚被推回来的玉坠仿佛看到母亲温和的笑容在远去。
他咬咬牙把玉坠又推了过去:“当。
” 拿着那二钱碎银和几个铜钱走出当铺时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买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又去药铺抓了两副便宜的风寒药。
回到客栈付清了欠款还剩下一钱多银子。
他把热包子和药交给老妇人接回小栓。
孩子闻到包子香味眼睛都亮了。
“哥你吃了吗?” “吃了。
”陈渡看着弟弟狼吞虎咽自己喝了一大碗凉水。
下午他没再去王员外家。
他带着小栓在镇上转仔细观察着码头和车马行。
他需要找到一个可靠又支付得起路费的去南方的法子。
在一家车马行外他听到几个力夫在闲聊。
“……听说南边不太平水路查得严。
” “可不是四海的人跟官府穿一条裤子过路的商船都要扒层皮。
” “走陆路也够呛山匪多如牛毛……” 陈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前路似乎被堵死了。
傍晚他带着小栓回到客栈却见掌柜的等在门口脸色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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