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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葬第三百二十回深山大泽

山像剃刀背一道压着一道。

哑巴打头老船公压尾中间是抱着孩、扶着弱的妇人一行人在这不见天日的林子里钻。

脚下是经年的腐叶软塌塌滑溜溜踩上去没个声响只闻到一股子霉烂气。

陈渡趴在哑巴背上人事不省那点微弱的鼻息像风中残烛全仗着哑巴走得稳才没给颠簸灭了。

三娘紧跟在哑巴身后眼睛不离陈渡那张灰败的脸手里还攥着半块湿帕子走几步便想伸手去替他揩揩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秀姑一手牵着招娣一手抱着盼娣孙二家抱着那捡来的婴孩都咬着牙不敢哼唧只听得见自己个儿粗重的喘气和衣裳刮在荆棘上的嘶啦声。

“老……老伯咱这是往哪儿奔啊?”一个妇人实在撑不住带着哭音问。

老船公回头瞅了一眼山下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晃动他心头一紧低喝道:“甭问!有路就走能躲开人影子就成!想要命就闭紧嘴迈开腿!” 那妇人被噎了回去只剩低声抽噎。

绝望像这林间的湿气丝丝缕缕往人骨头缝里钻。

也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在厚密的树冠上头挪了个位置光柱子斜斜地插下来照亮飞舞的尘糜。

眼前豁然开朗些是个略平整的山坳子靠着岩壁竟有个半塌的山神庙门歪窗斜屋顶漏着大窟窿神像上的彩漆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头黑黢黢的泥胎脸上似笑非笑看着瘆人。

“就这儿吧好歹能遮点风雨。

”老船公喘着粗气扶着膝盖“哑巴把人放下瞧瞧。

” 哑巴轻轻将陈渡放在神龛下边一堆还算干爽的茅草上。

三娘立刻扑过去探他鼻息感觉那气儿虽弱却还没断心才稍稍落回肚子里一点儿。

“水……还有水么?”秀姑哑着嗓子问。

带出来的那点水早喝光了。

哑巴二话不说拎起角落里一个破了一半的瓦罐循着隐约的水声往庙后走去。

不多时端回半罐清冽的山泉水。

妇人们如同见了甘露忙给孩子们喂了几口自己才敢稍稍沾湿嘴唇。

水下了肚惊魂稍定疲乏便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几个人东倒西歪靠在冰冷的墙根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庙里只剩下孩子们细微的啜泣和众人沉重的呼吸。

--- 山下“落马集”西头一座三进的大院里。

堂上坐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穿着簇新的官靴补子却浆洗得有些发白正是本县的张县令。

他端着个青花盖碗吹着浮沫眼皮耷拉着听着下头赵师爷的回禀。

赵师爷就是那鼠须师爷躬着身子把山里发现山洞、灰烬、药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依小的看定是那伙逃难的无疑!里头必有重伤之人不然不会冒险去买药。

那卖药的刘疤瘌眼也说了是个哑巴身手利落不像寻常流民。

” 张县令呷了口茶慢悠悠放下盖碗:“哦?哑巴……流民……这兵荒马乱的哪一天不死人哪一天不逃难?费这劲搜山作甚?” 赵师爷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老爷话不能这么说。

上头抚台大人可是下了严令要肃清地方防患于未然。

这伙人来历不明又带着伤万一……万一是那边溜过来的探子或是城里作奸犯科逃出来的悍匪咱们若放任不管将来出了纰漏抚台大人怪罪下来……” 张县令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抚台大人新官上任最重“靖地方安民生”前几日还为邻县收容流民不力撤了个知县。

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若真在自己地界上出了乱子…… 他沉吟片刻问道:“依你看该如何?” 赵师爷小眼睛里闪着光:“老爷咱们不妨双管齐下。

明面上派几个衙役由王捕头带着再去山里转转声势弄大点这叫‘敲山震虎’。

” “那暗地里呢?” “暗地里”赵师爷声音更低了“‘黑云寨’的那位‘过山风’爷前儿不是还托人给老爷您问安么?他们寨子缺人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这伙人藏在深山里咱们官家人手不足搜起来费劲可‘过山风’爷手下的人都是钻山豹子。

给他们递个信儿就说山里来了肥羊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成了人掳走咱们清净;不成也怪不到老爷您头上。

” 张县令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晌从鼻子里“嗯”出一声:“去办吧。

手脚干净点。

” “嗻!”赵师爷躬身退下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 山神庙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哑巴找来些干柴在庙堂中央生起一小堆火驱散着逼人的寒意和恐惧。

药熬上了瓦罐里咕嘟着苦涩的药香混着柴火的烟气成了这绝境里唯一让人心安的味道。

老船公借着火光查看陈渡的伤势解开布条那伤口虽未恶化却也未见大好。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叹了口气重新敷上捣烂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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