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34章 孤雏血泪
水门胡同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棺椁内的棉絮。
老锔子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透过袅袅青烟望着胡同口的方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渡被那两个黑衣人带走已经一天一夜了音讯全无。
京城里的风声不但没松反而更紧了九门提督府的兵丁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街巷间穿梭的频率更高眼神也更凶。
小栓蜷缩在土炕最里面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褪色破旧的布娃娃。
娃娃裙摆内里“父在盼归”的字迹已经被他小手摩挲得有些模糊。
他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看着老锔子佝偻的背影看着门外那片被屋檐切割成窄条的、灰蒙蒙的天空。
渡哥儿走了把他留在这里。
他知道渡哥儿是去找他爹了去找那个可能还活着的、他只在模糊记忆和旁人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阿爹。
他心里怕怕渡哥儿像他阿爹一样一去不回。
“老锔爷”小栓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孩子特有的沙哑“渡哥儿……还能回来吗?” 老锔子抽烟的动作顿了顿烟雾呛进肺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捶了捶胸口没有回头声音粗嘎:“瞎寻思啥?那小子精得像水里的泥鳅命硬得很死不了。
”这话不知是说给小栓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然而命运的网总是收得出乎意料的快。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水门胡同的污秽与破败染上一层不祥的橘红。
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骤然打破了胡同的沉寂惊得野狗都不敢吠叫。
老锔子猛地从门槛上站起手中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在一个身着低级武官服饰的汉子带领下径直冲到了这间破屋前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那武官眼神凶狠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之前搜查过这一带的那个小头目。
“老东西!陈渡那小子呢?”刀疤脸武官厉声喝问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老锔子惊慌的脸又扫向屋内。
老锔子心头剧震脸上却挤出一副惶恐又茫然的模样:“军……军爷您说的谁?小老儿不认识啊……” “还他妈装傻!”刀疤脸一脚踹翻院角堆着的破筐里面的烂菜叶撒了一地“有人瞧见了!前几天有个半大小子在你这里进出!是不是陈渡?!” “军爷明鉴啊!”老锔子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就是个讨饭的野孩子路过讨碗水喝早……早走了啊!” 刀疤脸显然不信他狞笑一声目光越过老锔子落在了炕上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
“不说是吧?把这小崽子带走!老子看你说不说!” 两名兵丁如狼似虎地冲进屋内伸手就去抓小栓。
“不要!你们别碰他!他还是个孩子!”老锔子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阻拦却被旁边的兵丁一脚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小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直到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才让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拼命挣扎像一只被擒住的小兽双脚乱蹬牙齿狠狠咬在了一个兵丁的手腕上。
“啊!小畜生敢咬我!”那兵丁吃痛怒骂一声反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掴在小栓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小栓被打得眼前一黑小小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倒在炕上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滴滴答答落在怀中那个布娃娃的脸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被打懵了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惊恐还有一丝被暴力催生出的、不符合年龄的绝望与恨意。
那布娃娃无辜的脸上沾染了刺目的鲜血显得格外诡异。
“栓子!”老锔子嘶声喊道老泪纵横“军爷!军爷开恩啊!他什么都不懂!他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刀疤脸武官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走到炕边一把夺过小栓怀里那个染血的布娃娃随手撕扯了几下除了棉花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嫌恶地扔在地上用沾满泥污的靴底踩了上去。
“带走!”他冷酷地一挥手。
小栓被粗暴地拖下土炕像拎一只小鸡崽般被兵丁夹在腋下。
他没有再哭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渗血的嘴唇被他咬得更加血肉模糊。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锔子看了一眼那个被踩脏的、染着他鲜血的布娃娃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寒。
官兵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一阵血腥的旋风。
破败的小院里只剩下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杂物以及瘫坐在地上、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的老锔子。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掠过院墙照在他浑浊的、失去光彩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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