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7章 洞深
防空洞的挖掘成了清江浦男人们每日的苦役。
土坡下那片地方整日里回荡着镐头撞击硬土的闷响和男人们粗重的喘息。
进度依旧慢得像蜗牛爬那硬土和碎石仿佛也通了人性知道人们挖它是为了躲避灾祸便格外地顽固每一寸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力气。
陈渡手上的血痂结了又破破了再结最后磨成了一层厚厚的、粗糙的硬壳像是天生就长在那里。
秀姑的腰似乎永远也直不起来了走路时微微佝偻着手上也因长时间握着铁锹把添了几道新的裂口。
陈安手上的水泡最终都磨破了流了血水黏糊糊地沾在铁锹把上钻心地疼。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铲土的动作越发僵硬缓慢。
陈渡瞥见了几次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次歇气时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小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脏兮兮的布条递了过去。
陈安愣了一下接过来笨拙地缠在手掌上。
这天保甲长又来了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皱巴巴灰布军装、背着枪的士兵。
士兵的眼神冷漠像看牲口一样扫过一个个汗流浃背、满身泥土的男人。
保甲长的嗓门比平时更高:“都听着!上峰有令限期五日!五日内挖不好按贻误战机论处!”他挥舞着手臂“贻误战机”四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人们心上。
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没人敢大声抗议只有镐头落地的声音更沉重、更急促了些。
陈渡抡镐的幅度更大了每一次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焦虑和无力都砸进这土地里。
中午歇息时气氛比往日更沉闷。
人们或蹲或坐默默地啃着干粮连议论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了。
这时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背着个简单的包袱风尘仆仆地沿着土坡走过来。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身上的长衫沾满了尘土膝盖处还破了个洞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与周遭的麻木疲惫格格不入的锐气。
他走到人群附近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个个疲惫不堪的脸庞和那些半成品的土坑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悯也有愤怒。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乡亲们!大家在这里流血流汗挖洞避祸可知这祸根从何而来?” 人们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是东洋人!是他们的铁蹄踏碎了我们的山河是他们的飞机要炸毁我们的家园!”年轻人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激愤“我们躲在这土洞里能躲一时可能躲一世吗?只有把他们赶出去才能真正安生!” 陈安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年轻人缠着布条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秀姑则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那两个靠在远处树下打盹的士兵下意识地往陈渡身边靠了靠。
陈渡依旧沉默地坐在石头上卷着烟仿佛没听见。
只是他卷烟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光躲是不行的!”年轻人继续说着语气愈发激昂“我们要团结起来要抵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喂!干什么的!”一声粗暴的呵斥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是那两个士兵被惊动了端着枪走了过来眼神凶狠地瞪着年轻人。
保甲长也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对着年轻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妖言惑众!抓起来!” 年轻人毫无惧色坦然道:“我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学生!我说的都是实话!唤醒民众有何不对?” “学生?我看你就是奸细!”一个士兵上前就要扭他的胳膊。
场面一时紧张起来。
挖洞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地看着。
陈安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想站起来。
就在这时陈渡忽然站起身挡在了那学生和士兵之间。
他个子高大虽然瘦削但常年的劳作让他骨架坚实。
他没看那学生只是对着保甲长和士兵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王保长两位老总这后生看着不像坏人就是个逃难的学生娃不懂规矩。
这大热天的别动气。
让他走吧咱这洞还得抓紧挖耽误了工期上头怪罪下来……”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保甲长看了看陈渡又瞪了那学生一眼似乎也觉得为一个穷学生惹麻烦不值当便顺着台阶下对士兵赔笑道:“老总算了算了一个愣头青轰走就是了别耽误正事。
”他又转向那学生恶声恶气地:“还不快滚!再让老子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那学生看了陈渡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激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众人拱了拱手背起包袱快步离开了。
士兵骂骂咧咧地又回到树下。
保甲长催促着人们继续干活。
陈安看着父亲重新拿起镐头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第一次觉得父亲那惯常的沉默里似乎藏着比他想得更深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文地址河葬第7章 洞深来源 http://www.xiaoxiqiang.c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