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117章 水痕
接下来的几天回水湾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晨雾摇橹沉默的劳作日复一日。
阿青的伤势在河觋给的药粉和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自己下榻走动只是肩膀依旧不能用力脸色也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
陈渡大部分时间陪在筏屋里偶尔会帮隔壁修补渔网的老默递递工具搬搬晒鱼的竹匾。
老默话不多但手上的活计利索修补渔网的梭子在他指间翻飞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韵律。
他不再提弹壳和上游漂来的东西仿佛那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陈渡能感觉到老默那双浑浊的眼睛时常会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欲言又止的探究。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河风带着湿冷的寒意。
阿青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河面出神。
陈渡坐在矮凳上擦拭着那把救过他多次命的匕首。
刀刃上的血迹早已擦净但一些细微的卷口和划痕记录着一次次生死搏杀。
“你的手法很老道。
”阿青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依旧没什么力气但比前几天清晰了许多。
陈渡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
“家里……以前也做跟水打交道的营生。
” “渡亡人?”阿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他的侧脸上。
陈渡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从未对阿青提起过父亲的身份。
阿青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
“猜的。
你处理伤口还有……你看待生死的样子和普通人不一样。
带着一种……习惯了告别的冷静。
” 陈渡沉默下去重新低头擦拭匕首。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
父亲的身影运河的水汽那些沉默的仪式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爹说吃这碗饭心要静手要稳。
送人走是帮他们解脱也是让活着的人安心。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阿青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解脱……安心……”阿青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有些飘忽“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死了一了百了。
活着还得背着那些忘不掉的东西。
” 她的话里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倦意和某种深藏的痛楚。
陈渡想起河觋说她身上有“痕”。
那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问。
他知道有些伤口不能碰。
傍晚时分老默提着一条收拾干净的鱼过来说是今天打到的给他们添个菜。
陈渡接过鱼道了谢。
老默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正在尝试活动手臂的阿青又看了看陈渡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后生你爹……贵姓?” 陈渡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家父姓陈。
” “陈……”老默咀嚼着这个字目光似乎恍惚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运河上的渡亡人……姓陈的可不多见。
几十年前倒是听说过一位手法利落心肠也正在这一带……有点名头。
” 陈渡的心跳骤然加快。
父亲年轻时确实在更广阔的水域跑过接过一些棘手的活计难道老默认识父亲? “老伯认识家父?” 老默却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浑浊:“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
”他摆摆手不再多说佝偻着背转身离开了。
陈渡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
老默显然知道些什么关于父亲关于渡亡人但他不肯明说。
夜里阿青睡下后陈渡独自坐在门边看着漆黑的水面。
老默的话河觋的警告阿青身上的谜团四海帮的威胁……所有线索都像水下的暗草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他拿出那个贴身藏着的油布包在黑暗中摩挲着。
地图记录骷髅头标记……西口集。
原本清晰的目标被这诡异的回水湾彻底打乱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和阿青被困在这里并非偶然。
河觋所说的“了了此间事”恐怕不是简单的养好伤那么简单。
阿青的过去父亲的踪迹四海帮的阴谋似乎都隐隐与这回水湾与这古老的河葬习俗有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水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是鱼跃也不是寻常的水流声。
那声音很轻很克制像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正极其小心地划着水靠近这座筏屋。
陈渡立刻警觉起来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鱼鳔窗纸向外望去。
月色黯淡河面一片墨黑。
借着远处其他筏屋零星熄灭的灯笼投下的微光他隐约看到一条窄小的、没有点灯的“水划子”(一种极小的单人舟)正像水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这座筏屋的侧面阴影里停了下来。
船上似乎只有一个人影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
那人影在船上静坐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倾听。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将手伸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摸索着筏屋底部竹筏的缝隙。
他想干什么? 陈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是四海帮派来的探子?还是回水湾里对他们心怀不轨的人? 那人影摸索了一阵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在放置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开始悄无声息地划动“水划子”很快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河面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渡却不敢放松。
他死死盯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脚下看似平静的河水。
这水下刚才被放下了什么?或者被取走了什么? 一种比刀剑更阴冷的危机感顺着他的脊梁骨慢慢爬了上来。
回水湾的平静终于要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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