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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暄阳第4章 要亲手撕碎

日子在清苦与药香交织中艰难流淌。

宋伊人将赵家送来的那两匹粗布拆开一匹染成深靛色一匹染成鸦青色。

她白日里浆洗缝补替人抄书夜晚便在昏黄的油灯下就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用那双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手将粗硬的布料一点点裁剪、缝合。

深靛色的布她为弟弟宋明轩做了一件崭新的长衫虽料子粗糙但针脚细密剪裁合体穿在少年挺拔的身上竟也显出几分清朗的书卷气。

鸦青色的布她则给自己和母亲各做了一件厚实的夹袄抵御这深冬的严寒。

那干硬的点心被她仔细收着只在母亲咳得实在厉害、胃口全无时才掰下拇指大小的一块用温水泡软了一点点喂进去。

咸菜和炊饼则成了冬日里最实在的果腹之物。

腊月二十三小年。

雪终于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将陋巷深处的破败小院覆上一层薄薄的素白暂时掩盖了满目的疮痍。

宋明轩穿着新做的长衫早早去了学塾。

今日先生要讲县试的要点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伊人正坐在灶膛前小心地扇着微弱的火苗给母亲熬今天的药。

锅里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偏屋。

张氏昏睡着咳嗽声似乎也因这难得的安宁而平息了些许。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与这贫寒巷陌格格不入的声响。

不是王管事那驾老旧骡车的吱嘎声而是健马踏在薄雪上的轻快蹄声以及车轮碾过冻土的沉稳滚动声。

宋伊人心中一动放下蒲扇走到窗边借着窗纸的破洞向外望去。

一辆通体乌黑、形制简约却透着威严的马车停在了宋家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外。

拉车的两匹骏马神骏非凡皮毛在雪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车前坐着的车夫身形精悍目光锐利绝非寻常仆役。

马车旁还侍立着两名身着劲装、腰佩长刀的护卫神情肃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阵仗……绝非王管事能有的排场。

宋伊人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

她迅速理了理鬓角散落的碎发整了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吱呀作响的偏屋木门。

冷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她微微眯起眼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向院门。

马车厚重的深蓝色棉帘纹丝不动里面的人似乎并无下车的意思。

车夫和护卫的目光落在宋伊人身上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疏离。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她身上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破败小院与这辆马车所代表的世界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可是……赵家来人?”宋伊人站定在离马车三步远的地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车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低沉、微带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仿佛带着冬雪初融时的冷冽: “宋姑娘?” 这声音……宋伊人浑身一僵。

不是王管事那谄媚圆滑的腔调也不是赵府其他管事略带傲慢的语气。

这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威仪和深入骨髓的疏冷直直刺入她的耳膜。

是他。

赵致远。

那个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那个只在传闻和冰冷车帘后短暂一瞥中存在的人竟然亲自来到了这陋巷深处她家这破败的院门前! 宋伊人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护卫们审视的目光对着马车方向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正是。

不知世子亲临寒舍有何见教?”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恭敬却并无谄媚与惶恐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车帘依旧低垂阻隔了内外的一切视线。

赵致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的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闻令堂沉疴已久府中恰有御赐的几味药材于咳喘之症或有效验。

王管事办事不力怠慢了姑娘。

”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东西在车上。

取来。

” 最后两个字是对车夫说的。

那精悍车夫应了一声利落地跳下车辕从车厢内取出一个用上等锦缎包裹的、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

木匣做工考究雕花繁复在雪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与这破败的环境形成刺目的对比。

车夫捧着木匣走到宋伊人面前动作算不上恭敬却也规矩。

宋伊人看着眼前这价值不菲的木匣心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被一块冰冷的巨石压住。

御赐的药材?赵家世子亲送?这突如其来的“恩典”比王管事每月的施舍更让她感到心惊。

“世子厚意小女子代家母感激不尽。

”宋伊人没有立刻去接那木匣只是再次福身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如此贵重之物恐非寒门所能承受。

家母之病自有寻常药石调理不敢劳烦世子费心更不敢亵渎御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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