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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暄阳第25章 霁色初染

大厉二十年神都的春色浓得化不开柳丝拂过太液池碧波搅碎一池天光。

陶府深处那座曾幽闭十年的院落早已换了人间。

花木扶疏檐下悬着几串青竹风铃风过时泠泠轻响应和着偶尔流泻出的清越琴音。

陶夭夭立在临水轩窗前身量比两年前抽高了些裹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素软缎长衣越发衬得人如修竹。

昔日眉宇间惊弓之鸟般的惶惑与沉郁已如晨雾般悄然散去只余下一种沉静的专注凝在她低垂的眼睫和微抿的唇角。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也照亮了她指尖沾染的一抹极淡的石青色——那是清晨试调新得的一块上好蓝铜矿留下的印记。

“女子存世本就艰难。

” 崔令仪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从身后传来。

她执着玉梳细细为女儿梳理着如瀑青丝动作轻柔目光却透过铜镜与镜中女儿沉静的双眸交汇“为人妻媳诸多委屈束缚。

爹娘只愿你此生自在随心做你想做之人绘你想绘之景。

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不必入耳。

” 陶焕端坐一旁啜饮着新茶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这位素以冷峻严明着称的大理寺卿眉宇间经年的霜雪似乎也因女儿的复苏而融化了几分。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夭夭笔筒中插着的那几支被颜料染得斑驳却灵动的画笔上沉声道:“夭夭心性澄明自有丘壑。

田师与无涯先生皆当世大才你潜心追随便是。

至于婚配……”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陶焕的女儿无需依附任何人。

” 夭夭在镜中望着父母没有言语只是那沉静的眼底仿佛有极细小的星光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澜。

她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细腻的云纹。

这无声的回应比千言万语更熨帖双亲的心田。

得益于田语不拘一格、天马行空的教导和无涯琴音中那份穿透灵魂的宁静力量陶夭夭的才情如同被春雨唤醒的种子破土而出恣意生长。

她的画作承袭了田语泼墨写意的大气磅礴却又因自身独特的经历与无涯琴韵的沁润在酣畅淋漓的水色交融中生发出一种沉静内敛的力量和直击人心的空灵意境。

她的琴艺在无涯倾囊相授下已得清、微、澹、远三昧指下流淌的不再是模仿的曲调而是心湖映照的月光与风声。

短短两年“陶氏有女书画琴三绝”的名声已悄然在神都最顶尖的文人雅士圈层中流转带着一丝神秘与惊叹。

这一日田语捋着他那部标志性的花白胡子绕着正在临摹一幅古碑拓片的夭夭踱了好几圈小眼睛里精光闪烁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唔…笔力已透纸背筋骨初成…气象亦足…然则…尚缺一‘点睛’之物!” 他猛地停住脚步胖胖的身体像座小山般杵在夭夭画案前手指重重一点案头那方歙砚震得笔洗里的清水都漾开了涟漪:“徒儿!为师今日便为你赐字!” 夭夭搁下笔抬眸望向他眼神清澈而专注。

田语背着手踱到窗边望着庭院里一株被骤雨初歇的夕阳镀上金边的芭蕉那宽大的叶片上水珠滚动折射出七彩光华。

他沉吟片刻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又饱含期许的光芒朗声道:“雨雪止云雾散天色澄澈谓之‘霁’!你自那至暗幽谷中跋涉而出心性历劫不磨反如这雨洗碧空更见明净高远。

笔下色彩琴中宫商皆是你破开阴霾、照见本心之‘霁色’!从今往后你便字——‘云霁’!” 云霁! 两个字如同带着清越的磬音沉沉落入轩中。

崔令仪眼中瞬间盈满欣慰的泪光。

陶焕抚须的手微微一顿望向女儿的目光里满是激赏与骄傲。

无涯静坐琴台指尖在虚空轻轻一按仿佛将这二字悄然拨入了无声的琴弦余韵悠长。

夭夭——陶云霁静静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窗外的夕照恰好落在她沉静的面容上为那雨过天青的衣衫镀上一层暖金。

她眼中似有万顷云涛舒卷最终沉淀为一片开阔明朗的澄澈。

她对着田语郑重地敛衽深深一礼。

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云霁”二字如同为她推开了一扇更广阔的门扉。

几日后当太液池上烟波浩渺画舫如织时一艘精巧的兰舟悄然离岸。

舟上无甚华饰唯有一张素琴几卷画轴一套用惯的青瓷颜料小碟。

陶云霁独立船头天青色的衣裙与浩渺水色几乎融为一体。

春日游太液湖 春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温柔地撩起她颊边几缕碎发。

陶夭夭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风掠过肌肤那微凉的、真实的触感。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的模糊景象而是鲜活的、带着呼吸的画卷:远处堤岸上新柳如烟似雾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水面上船桨划开粼粼波光碎金般跳跃;更远处宫阙楼台的剪影在暮霭中晕染开朦胧而庄严。

一种久违的、带着微颤的清明感充盈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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