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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第64章 报告

京城冬。

夜色如一块被反复浸染、却永远洗不透的墨色重缎沉甸甸地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风自塞北莽原长驱直入早已失去了在旷野上的狂野与自由被京城高大的坊墙与纵横的巷陌切割得只剩支离破碎只剩下如同鬼魅般的、在飞檐斗拱间穿行的呜咽。

这呜咽声最终消弭于一座殿宇的重重护卫与厚厚墙壁之外。

这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卧室。

它并非寻常的寝居而是一座独立、幽静且戒备森严的殿宇。

它是主人滔天权柄与无尽欲望的私密映射是一座用极致奢华与逾制之物精心构建的、用以对抗内心深处那永恒空洞的黄金囚笼。

推开那扇极尽沉重的紫檀木雕花门扉仿佛瞬间跨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领域。

一股复杂而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如同有形有质的暖流顷刻间将人包裹——那是龙涎香不可一世的王者之气交织着沉香木百年沉淀的宁神清韵再糅合了地龙烧腾所带来的、令人骨酥筋软的温热氤氲。

视线还未来得及适应这满室的辉煌首先震慑人心的竟是脚下所踏之地。

地面通体以江南官窑特贡的“金砖”铺砌其烧制之秘工序之繁堪称鬼斧神工。

数十道关隘过后方得此“敲之如磬断之无孔”的奇材质地较金石更显坚密色泽比墨玉尤为深沉。

此刻无数块巨大的金砖被能工巧匠打磨得宛如一片幽深的黑色镜湖冰冷平滑的表面无一例外地清晰地倒映着高空之上那座极尽精巧繁复的蟠龙藻井。

当殿内烛火微微摇曳光影流转之间那倒悬于漆黑深渊中的龙影便仿佛挣脱了束缚在冰冷的镜面之下缓缓蠕动、盘旋姿态诡谲而变幻不定恰如这宫室主人深藏在猩红蟒袍与雍容仪态之下的那些不可言说、曲折蜿蜒的磅礴野心。

藻井的正中央竟不可思议地镶嵌着一面硕大无朋、来自遥远波斯的水晶宝镜。

那镜面历经千般打磨澄澈得宛若不存在一般唯有边缘以纯金细丝精心掐就的缠枝莲纹勾勒出它华丽而神秘的轮廓。

它静静地高悬于穹顶如同另一只冷漠的天眼将下方蟠龙口中衔着的、那数十支巨烛所迸发的光芒尽数贪婪地吸纳。

旋即又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慷慨将这片光芒加倍地、汹涌地倾泻而下。

霎时间这间本就密不透风的深邃殿宇被映照得亮如极昼。

然而这光却毫无寻常烛火的暖意而是一种纯粹的、刺目的、带着金属般质感的惨白。

它冰冷地覆盖每一寸空间照亮金砖地面上最细微的尘埃也让梁柱上每一笔彩绘都失去了柔和的过渡只剩下清晰到令人心悸的轮廓。

司礼监掌印王振便立于这片惨白的光明中央。

他从不允许自己身处黑暗哪怕仅是片刻的阴影也会轻易触碰到他那深植于身体残缺处的、永恒的心理烙印。

唯有这般无处不在、近乎霸道的光亮方能暂时驱散那无孔不入、啃噬内心的幽暗。

“笃笃笃。

” 三声极轻、却极富节奏的叩门声如同三滴冰冷的露水滴入这片凝固的暖香之中。

“进来。

”王振的声音响起阴柔平缓不带一丝情绪。

他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念珠仿佛门外的动静与他无关。

门被无声地推开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滑了进来随即又将门轻轻合上。

高远与沈十这两位来自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精英王振手中最锋利的两把刀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由飞鱼纹演变而来的“斗牛”织金缎面在烛光下流淌着一层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

他们无声地跪倒在地毯上那厚重的西域长绒地毯吞噬了所有的声响。

“大人”沈十的声音清朗却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对上位的绝对顺服“南翔镇之事已查明。

” 他将高远和沈十在南翔镇的一切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王振。

从那场诡异的大火到那些被烧成焦炭、无法辨认的尸体再到方家对外宣称的“意外走水家门不幸”。

王振闭着眼仿佛已经睡去只有那捻动念珠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加速。

当沈十最终禀报到那最关键的一点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事后半月兵部侍郎于谦亲下部令以‘边防军备急需’为由将方家残余的织造及铁匠工坊尽数收归兵部定为‘军器监特供坊’所有匠户皆入军籍受兵部直辖。

我等……已无权过问。

” “啪!” 一声脆响王振手中那串由十八颗上品伽南香串成的念珠应声而断。

珠子如同有了生命的黑色甲虫四散滚落没入厚重的地毯消失无踪。

王振猛地睁开眼。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没有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张摆放着一套定窑白瓷茶具的紫檀木几案前。

然后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于慢镜头的、优雅而又残忍的动作将案上所有的茶杯、茶壶一件件地轻轻拂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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